第十七章 心动

深冬的大雪一团团像棉花落下，繁华都市在雪雾中若隐若现。暖意融融的房间里氤氲着淡淡的灯光，窗口有朵红梅开得正好。

顾明月初醒揉了揉脑袋，睡意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家屋子，懒散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气，缓慢挪动步子走出房门。

不料，一声清沉笑意从身后传来，“明月，醒了？”

心里一惊，背脊凉飕飕的，顾明月僵直着转身，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以怎样一副表情面对的他。

翩翩浊世佳公子，清润矜雅而又慵懒。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梦见一个人的时候，你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这时候不管是什么人，你的心跳就会漏停一拍。可她一回想到昨晚那个乱了方寸不顾一切扑过去救他的自己，恨不得当场捂脸遁地而走。

我疯了，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昨晚居然在他怀里睡着了，还是哭着睡着的！而且！我居然会为了这个人，我怎么会为了顾西楼这厮......我肯定是疯了......

她暗自舒了几口气，却耐不住胭红脸颊的燥热，佯装淡定地打了个招呼，扭头径直向浴室走去。

厅内的晨光孤寂而又温暖，顾西楼看着她的背影，忍住背部伤处的不适，轻叹道，“明月，你知道么，我忽然明白了，那个叫周幽王的二百五为什么会烽火戏诸侯了。”

浴室里的镜子里映着一张美而不腻的脸，白皙的面庞浮了些红晕，眉间隐隐含羞，顾明月有些愕然地看着镜子里的倒影，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自己，回想起梦中的那一吻，碰了碰唇角又好像触电般立即缩回手，胸腔有些不适又有些悸然，这些感觉真实地有些令她想要逃避，躲得远远的，离顾西楼越远越好。

掬起一捧凉水冲洗面颊，强迫自己压下那些旖旎的心思，顾明月缓缓抬首看着镜中的少女，她告诫自己，明月，你要记住，现在还不是时候。

吃过早餐，顾明月礼貌道别，“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么久，我在学校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收拾碗筷的手指停顿了下来，顾西楼凝望着她，“何事？”

“收拾东西回家。”

“明月，你难道不好奇昨晚……”

“你会查清楚的，不是么？”

“如果我说，这件事和你父亲的案子有关呢？”顾西楼走到她身前，不容她躲闪，“再等一等。”

鬼使神差的，她点下了头，“好。”

一时间空气有些安静，她不敢抬头看他，转身走进厨房，很自觉地开始洗碗。

顾西楼靠在门边，瞧着将洗洁精倒入碗中的顾明月，笑意蔓延，一把扯过，“明月，不要动。”

顾明月愣着举起还沥着水的双手，任由他帮自己将手擦净。

看着她渐渐泛红的脸颊，他嘴角微微上扬，一把抱起将她放在了书房的木椅上。

“顾西楼，你，你想干什么？”

“明月，你忘了，家里有洗碗机。”

“……嗯，记起来了。”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貌似有这回事。

两人的双眸近在咫尺，鼻息缠绕，她暗自往后挪了几寸，余光略过书桌时，微微诧异，“这，是你画的月牙泉？”

月牙泉因为形状酷似一弯新月而得名，地处沙漠之中，千年不被流沙所埋，成为沙漠中的一大奇观。

淡白宣纸上的笔墨淡逸劲爽。风起沙舞，一湾月牙泉娴静卧于流沙中，涟漪萦回，碧如翡翠，涓涓流不息。顾明月看得挪不开眼，这画真是笔精墨妙，丹青不渝。

顾西楼微微颔首，声音沉缓，“不过还差一点。”

“差什么？”

俯身贴于她的耳畔，“把手给我。”

悬停纸上的笔尖绽出墨香，顾西楼在暖黄的灯光下一边握着她的手引导她写毛笔字，一边在她耳边慢语轻声地念着写出来的字：“晓彻升明月，暮迟思碧妍。”

顾明月问，“这是哪里的句子。”

顾西楼回眸凝视着她，淡淡笑着，“《五律·月牙泉》”

两人相视静然。

“噗通，噗通，噗通......”

顾明月能够清晰地听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还夹杂着自己的，听似微弱，其实韧劲。

对方离她更近一分，四目缓缓对上，顾明月愣了神，那是一双极漂亮的狐狸眼，眼尾上挑，眸中流韵，有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

“明月，你在想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那你想想我，如何？”

“不好。”

“为什么？”

顾明月垂眸看画，“不知道。”

顾西楼什么也没说，握起她的手，在那副画上缓缓摁下了一个红色的章。抬起手那一刻，“西楼”二字与“明月”在画上的距离近在咫尺，交相辉映。

“明月，会有那么一天的。”珍贵的人，他会紧紧抓住。

他知道，缘分这种东西不能强求，缘是上天给的，分是自己争取的，他相信缘分。

窗外依旧雪花飘飞，落地窗上水汽朦胧，室内温暖如春。

“叮咚。”一声门铃打破这一方静谧。

“大公子。”

嗯了一声，“昨晚的事可有眉目？”

“是李桧。”李言递出一根录音笔，看了一眼顾明月，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说。

顾西楼颔首，“但说无妨。”

“但奇怪的是，我昨晚赶来的时候，他却命令手下的人不能伤顾小姐分毫，这与他的口供不符，若是李桧的话，不太可能会这么做。”

俯视着杯中清茶，顾西楼缓缓道，“我昨日与他交谈，也发现了这点，他表露自己是李桧的人时很隐晦，但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想要我屈打成招，却不是从我手里夺回名册，这一点很可疑，而且，自明月出现后，他们确实没有再伤我们半分。”

“您怀疑他们不是李家的人？”

“对。”顾西楼轻抿一口茶，“我猜想这背后的人是想加剧顾李两家的矛盾，自己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前段时间顾西楼帮着唐家拉了李桧的几个表亲下马，这对那人来说自然是一个好的机会，这招祸水东引做得高明，但就毁在办事的人有些急躁。

“之前让你盯的人继续盯着，不要懈怠。”

“是。”

顾西楼放下茶杯，勾唇笑着看向还呆着不走的李言，轻点了点门口的位置。

李言立即会意，这正是撵他这个电灯泡的意思，“大公子，我再去查查。”

“嗯。”

“等等”，顾明月也跟着站起身，“我和你一起。”

看着顾西楼投来不太友好的目光，李言暗自打了哆嗦，“顾小姐，我......”

“一起下楼吧。”说着向顾西楼再次道谢，转身向大门走去。

轻叹了口气，顾西楼跟上前，“明月，我送你。”

三人行到地下车库，顾西楼的手机陡然响起，看了眼来电人，是父亲，他按下静音键。

“明月，回家报声平安。”俯身弯腰为她围好围巾，“有事随时联系。”

“嗯。”

将车钥匙丢给李言，“安全送到。”

“是。”

又看了顾明月几眼，这才转身原路返回。

回学校的路上，顾明月一直很安静，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的围巾，上面有着属于他的淡淡清香。

李言透过后视镜将这一切收纳眼底。

“顾小姐。”

顾明月回过神，“嗯。”

“大公子这些年不容易。”

垂下眼眸，“我知道。”

“不管你们遇到怎么样的困难，请不要放弃大公子，请你抓紧他。”

顾明月默然地看向窗外，没有回答。

李言回忆，“这么多年，很多人因为他的容貌喜欢大公子，那些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们喜欢他的时候信誓旦旦，但走得也很轻易，她们说在大公子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温度。”顿了顿，“可是顾小姐，我跟了大公子这么多年，他人前人后一副模样，却只对你一人这样。”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助理有所动容，“我知道你可能不信，可是，顾小姐，他真的动心了。他为了你受了几棍却一声不吭，就连刚刚，也让我对此事闭口不提。”

顾明月扭头看向窗外，琉璃色的眸子里细雪纷纷。

“感情这东西最由不得自欺欺人，他看向你的眼睛里有没有光，他和你说话的语气是不是藏着感情，其实你都知道，不是么，明月小姐。”

“既然已经知道，为何还无动于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