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鹿乱撞

窗外飘着细小的雨丝，路上行人稀少，偌大的教室里，为数不多的学生坐在靠近讲台的位置，这其中就有歪头安静地注视着老师的陆小北。

陆小北并不是每堂课都坐在前排学霸区，Z大虽是国内知名大学，但教学质量依旧良莠不齐，有少数老师只是照本宣科，在知识的深度与广度上较为欠缺。负责这节文学概论课的赵教授，不仅授课方式开放自由，还写得一手甚为刚健洒脱的行楷板书。

最让陆小北欢喜的是赵老师对历代文学发展史的独到见解，集万家之言的同时，往往还能另辟蹊径，延展出许许多多的深知灼见。每堂课结束前，老师还会留出和同学们交流古诗的时间。

“古往今来叹颂爱情的诗词有很多，不知大家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哪一首呢？”赵老师缓步走下讲台，看着眼前这些朝气蓬勃，未来可期的孩子们。

“《摸鱼儿·雁丘词》里上阕开篇第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一个问字似利箭破空而来，迎接它的竟是生死相许，当时我就在想，痴情人究竟得爱到何种地步，才会宁死不生……”

“我倒是想起了秦观的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在我看来，爱情不就应该贪求朝朝暮暮的相伴相知吗？异地恋艰辛异常，能坚持下来修成正果的寥寥无几，时常见面才是维系两人情感的最佳途径。”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出自《清诗纪事》扫叶录，这应该就是众备胎的真实写照吧。”

听着大家纷纷说着自己对“情”一字的见解，陆小北脑子里却闪过了唐宋清雅淡然的面庞，揉了揉脑袋，她试图把他好看的眉眼从脑海中彻底甩出，奈何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以及眼角的那颗滴泪痣早已深深扎根没入心间，始终挥散不去。放弃挣扎的陆同学干脆在水蓝色的本子上写下了一行秀美的字：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为何偏爱李益的这一句？”头顶是赵老师暖意融融的微笑。

“其实，我更喜欢后半句，整句放在一起来看是作者求佳人不得，难免失望悲痛，但把它们拆开来，只单单看后半句。”回望着对方，陆小北解释道，“却是一种笃然洒脱之意，也是一种难得的释然。”

众人若有所思，随后，各自就着这首诗阐述起了自己的理解。

提早十分钟下课，正在收拾课本的陆小北，看着名为亚洲少女天团的寝室微信群炸开了锅。

“北北，你别忘了和唐美人的约会啊！”

“外面雨下大了，要不来我们教室拿把伞再走？我和小雨撑一把就OK！”

“真的，我们没事儿，你的终身大事要紧！”

“看到请回复下为你操碎了心的可怜室友啊，我的陆大小姐！”

隔了几秒钟，又弹出来几条新消息。

“你不会是想爽约吧我的北？！起码揩一把美人学长的油再溜啊大兄弟，要不多亏本！”

看着颜林二人的你唱我和，陆小北无奈地笑了笑：“各位大姐请放心，教学楼下有的是爱心伞，另外，我正在“揩油”的路上。”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长发，陆小北在下课大军来临前，快步走下了楼梯。

在教学楼下思考了些许，她点开了唐宋的微信：“学长，你有啥想吃的吗？我听说学校对面新开的那家日料店还蛮不错的，咱们要不去尝一下？”

“北北，我就在你后面。”

看到秒回的新消息，陆小北脑子一片空白，将信将疑地缓缓转身。

黑色短款外套内搭白色的T恤，微露白净脚踝的牛仔九分裤让面前的男子孤高尔雅中又增添了一些温煦。

手握直柄黑色雨伞的唐宋，注视着有些惊愕的陆小北，眼神逐渐转暖，声音低沉温柔：“北北，过来。”

紧张，紧张，还是紧张！向他靠近的每一步，就像是踩在了心跳加速的按键上，内心的小鹿疯狂乱撞，陆小北始终没有办法勒令自己的心暂停击鼓，那些对悸动过往佯装的释然，此刻在这人的面前瞬间化为泡影。双眼紧盯着唐宋胸前的表袋，她内心在挣扎：陆小北！瞧你那点儿出息，不就是个唐宋么？你给我镇定些！

唐宋又靠近了一步：“北北，你就算是盯出一个洞来，也不会掉出一顿丰盛晚餐的。”

感受到头顶上方略带愉悦的音调和轻微的鼻息，陆小北的小脸迅速蹿红，白皙通透的面颊好似晕染了一层薄薄的红霞，小模样煞是可爱：“学长，那，咱们走吧，就，就刚刚我说的那家日料店怎么样？”

正在纠结要不要去拿把伞的陆小北被唐宋极为自然地圈入臂弯，“北北，咱们走吧。”说完，他便撑开足以容纳两人的雨伞，搂着陆小北一同步入雨帘中。

这一路上众人或探究，或八卦的注目礼，陆小北丝毫没有在意，因为她所有的感官通通集中在了唐宋的身上，不算太远的路程竟被她走出了九转十八弯的感觉。

终于，他们到了日料店，陆小北缓缓舒出一口气，转身看向唐宋，对方秀挺鼻子下的薄唇微微泛红，长睫的影子映在卧蚕处像是一把浓密的羽刷。察觉唐大美人即将抬头，陆小北立刻掉转头看向柜台。

“北北。”，唐宋唤道。

“嗯？”

他伸手轻轻拂开她脸颊旁的发丝：“咱们该去点菜了。”

忙不迭地躲闪开，“哦哦，对，我订了个包间，在楼上，咱们上去吧。”不出意外，陆小北的脸颊又漫上了一层红晕。

上了楼，服务员递上两本菜单。

“学长，你有啥忌口的么？”一边翻看菜单，陆小北一边询问。

“没有，和你一样就好。”

“那我就点几个这里的招牌菜吧，两份鳗鱼饭，天妇罗看样子好像也不错，再来一个三文鱼刺身和两个杏仁豆腐……”她歪了歪头，“学长，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这些挺好的。”

“饮料喝点儿什么？”

“乌龙茶。”

“好，那我就先点这些吧。”

没了翻页的声音，室内一时有些安静，陆小北瞄了瞄对面，掩饰性地喝了几口茶，随后拿起手机。下一秒，手却被人握住，手背温热一片，陆小北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对方。

唐宋的眉眼隔着大麦茶的袅袅雾气依旧温润清透，低磁的声音很轻很轻：“北北，你高中的那次醉酒，其实是我出于私心送你回家，我后来并不是有意疏远你，是因为……”

敲门声骤响，“您好，给您上菜。”

呆愣了一瞬，陆小北慌忙抽回被唐宋紧握的双手，耳根泛红，桌下的手却紧紧攥起。稳住心神，她用消毒湿巾擦了擦双手，心无旁骛地咀嚼着美味细软的鳗鱼，一时间，包间内只有缓缓播放的纯音乐。

片刻，觉察到她放下了筷子，唐宋一抬头就看到了秀眉紧蹙，一脸郁闷尴尬的陆小北。

“学长，有个超小的鱼刺卡进我的门牙里弄不出……”

闻言，唐宋放下汤匙走到对面，抽出桌上的牙签：“来，北北张嘴，我看下。”

“啊……”好尴尬。

“好了，你用舌尖顶一下门牙试试，还难受么？”

唐宋话音刚落，从门缝探出的几个偷窥狂像叠罗汉一样摔进了门内，受到惊吓的陆小北一口咬住了唐宋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最上面的罗汉刘哲笑得贼嘻嘻：“呦！是真的巧，原来是我们唐大公子和小北学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走错包间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哈”，接收到唐宋暗含警告的眼神，刘哲立马缩了缩脖子，立即猛拍底下几个愣头青，“愣着干嘛，看什么看，麻溜地走啊！”

走之前，他还不忘和陆小北打个招呼：“小学妹，我们走啦，你们吃好喝好啊！”

一时间，包间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北北，我的手味道如何？”唐宋笑着低头凝视。

后者咽了咽口水：“要听实话吗？”

对方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和糖醋里脊相比，差那么一丢丢。”

这普普通通的一顿饭竟被陆小北吃出了史无前例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