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三年之约

季节更迭，南方的深秋匆匆离去，冷冬悄然而至。结束最后一场考试，陆小北将准考证和学生证塞进书包，拿上红色围巾快步走出教学楼。

室外微风一吹，面上忽感冷意，她环顾四周，最终定眸于一处，喜悦上了眉梢，唇角不自觉地漾开傻笑。

两排参天的香樟葱郁不败，树冠广展，黛色参天。唐宋静静地站在阳光里，低首凝目俯看手机，黑色的针织围巾恰好抵于他的白净耳垂。

“学长！”陆小北将围巾随意裹在脖子上，蹦跳着向他招手，一路奔跑至他的怀抱。

有些干燥的空气里夹着点儿樟木的气息，那带着几许逼人寒意的风也在阳光的照拂下收敛许多。

唐宋收起手机，清隽通雅的眉眼舒展开来，张开双臂稳稳接住向他迎面扑来的陆小北。沐溶于满怀的木质清香中，陆小北轻喃：“好久不见。”

唐宋眉语目笑，暖意渐浓：“考完了？”俯身将陆小北散落至肩的围巾理好，把她的脖颈裹得严严实实。

“嗯嗯。”陆小北嘴上乖巧万分，眨眨眼睛看向眼前仅有毫米之隔的唐宋，“学长呀！”话语中的雾气散开，玩心四起，尾音带着点儿窃笑。

“我在。”浅笑应下，唐宋顺手给围巾打了一个不松不散的结。

微凉的手指划过他眼尾处的滴泪痣，陆小北与一双甚为温柔清幽的桃花眼交错而视，“你在想什么呢？刚刚叫了你半天。”

唐宋长睫翕动，笑着摇摇头，他似是在回想，嘴角的笑意减淡了几分。

自去年那次的谈话不欢而散，父亲表面上虽再未执意劝说他迈入仕途，但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与陆氏家族有关的信息。

昨晚，唐宋正在家里整理回学校的行李。

“叮咚，叮咚。”起身走至电子猫眼前，看了眼西装革履的唐庆余，他开了门，“爸。”

“嗯。”唐庆余穿上备好的棉质拖鞋，双眼扫过白色多层连体鞋柜，“这是专门给小北准备的？”其实他心里早就知晓答案。

唐宋接过他的外套挂好，点头默认。

带着不易察觉的喜色，唐庆余走进客厅。

三年前，唐庆余和高婉之签订离婚协议书，双方都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没有了每天的你争我吵，正应了那句“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唐庆余与高婉之二人如今也能把酒言欢，一笑释过往。少了夫妻的那条枷锁，他们两个在工作能力上不分伯仲之人，竟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唐庆余微叹一口气，想当初，他们是人人艳羡的才子佳人，却最终也没能挨过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与周而复始。难的不是琴棋书画诗酒花，难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落座于深灰色布艺转角沙发，他环顾四周室内陈设的变化，当初的中式风格被现代简约所替代，室内再也找不到以前三人居的痕迹。收回视线，唐庆余看着唐宋端着一杯水走近，放于他面前的茶几上。他们夫妻二人亏欠了儿子太多，长年累月形成的隔阂难以抹去，这些不是一套房子和两张信用卡能够弥补的。

“谢谢。”没有他们的陪伴，小宋自己也成长得很好，他很欣慰，想到自己如今也要借靠自己儿子的关系来为自己谋利，唐庆余不禁自嘲哂笑，唐庆余啊唐庆余，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爸。”唐宋坐于几何玻璃茶几的另一侧，“你今天来是？”

唐庆余回过神，习惯性地摆出一副官僚的面孔，察觉到唐宋眸中细微的变化，却为时已晚，苦笑着开口：“小宋，爸爸今天来，是想谈谈你和小北的事情。”

唐宋颔首，没有言语。

“你还有半年毕业。”唐庆余放下手中的白色瓷杯，“想过什么时候和小北结婚吗？”

“三年后。”唐宋没有迟疑，“等她毕业，我们就结婚。”

“什么时候把小北带回家，给爸爸看看？”喜悦显而易见。

“具体时间，我还需要和北北商量一下。”

“这个春节假期如何？”

唐宋十指斜插，双手轻缓交握：“那段时间我在国外、”

“你还在T司？”，唐庆余双眉微蹙，眉间川字纹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嗯、”

没有人再言语，一时间，空气有些冷凝。

唐庆余桌前的热水已凉，他起身走至落地窗前，“小宋。”没有回头，一双有着岁月痕迹的眼眸俯视着窗外的璀璨灯火，带着些许上位者的姿态，“你究竟在执着什么？你从一出生就已拥有一个很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你也有能力在此基础上越走越远。”唐庆余背着手，转身直视唐宋，“爸爸已为你铺好一条登高路，而如今，你身后既有唐氏家族又有陆氏家族，你为什么偏要选择那条充满不确定因素的羊肠小道？”唐庆余看不透自己的儿子，见过小宋的人都夸自己教育有方，称赞儿子德才兼备，钟灵毓秀，可自己却从来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桃花眼里倒映着唐庆余的身影，语气平和坚定，“登高路？”唐宋沉稳清泠，“我自己可以创造。”

“你自己？就凭你的一己之力？”唐庆余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你可知我走到如今这个位子花了多少年？”他自问自答，“20年。”

“小宋，那你回答我。”唐庆余身后的霓灯在暗夜里闪烁，“你要花多久？没有家族的支持。”他步步逼近，吐字清晰，“你要用多少年，才能让陆启垣把她的女儿，亲手交给你。”

一股凉意溜进脖颈，耳畔是陆小北清灵的笑声：“学长，你刚刚走神咯！”她将手伸进唐宋的围巾中，紧贴他的肌肤取暖，“给我捂捂手呗。”

任由她的双手乱窜，唐宋暖笑应下。

看着他好看的眉眼愣了神，陆小北嘟囔着收回手：“长得这么祸水干嘛，总觉得自己像是在调戏你。”

唐宋闻言，嘴角微扬，眸中似有桃花绽放：“那我调戏回来。”单掌捧住陆小北的小脑袋，嘴角带着轻颤，低头吻下。

“三年。”唐宋迎着唐庆余的质问，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