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想吃火锅 7189字 2023-08-16 13:13:18
 

我推开了虚掩的病房门。

一股碘伏味迎面扑来。

弟弟步顾,正被护工阿姨摆弄着,蜷腿侧卧,面朝着我。

他的身高和我相差无几,瘦得跟皮包骨似的。

六个月前,老爸翻身不勤的缘故,步顾的脊柱两旁形成了大面积褥疮,需要住院接受治疗。

规培生喷洒着生长因子,白口罩下,嘴唇的大致轮廓耸动了两下。

“今天的疮面颜色很健康。”

“那太好了。”

我强挤出一抹微笑。

鸟纹手帕擦拭着额汗,护工阿姨也咧开了嘴。

“你们俩感情真好,每隔一两天就来探望你弟弟。”

“那当然,我们自小玩到大的!”

不久,我送走规培生后,两罐新摘的嘉宝果塞给了她。

“辛苦了,我想帮弟弟祈一下福。”

她瞬间喜笑颜开,还不忘指了指我手中的观音像。

这具木雕已有些年头,是母亲的遗物,造型玲珑小巧,栩栩如生。

“别太大声。”

留下这句话后,她关上了病房门。

——没其他人了吧?

两旁的病床闲置着,夜风吹得玻璃窗啪啦作响。

天气预报说,今夜将有台风过境,值班医生大概率收不到新病人。

——这是一个机会,又能尽情折磨他了……

病床上,步顾还不知晓接下来发生的事,即便他已经历过三十三遍。

木雕倒立,双手握着底座,观音首抵住他的下眼骨不停碾磨,我的嘴唇凑到他耳边。

“你知道吗?你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嗯。”

磨圆的观音首隐泛寒光,映着他直瞪瞪的瞳仁,甚至连呜呜乱喊都懒得做了。

傲慢的家伙……

观音像摆到床尾,我查了一下手机:21:54,距离那人的到来还有一段时间。

咕噜!

烧酒下肚,弄醒了昏沉的脑袋。

保温瓶还剩一点烧酒,我拧上盖子,藏到床柜之间的夹间。

“要从哪里讲起呢?”

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盯着他,从脚到头打量了一遍。

枯瘦的四肢、干瘪的胸膛、左肩的伤疤……以及布满血丝的眼球。

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撞了一下,酸胀的滋味涌了上来。

我的记性很差劲,一天以上的事情很容易忘。

但借助他曾教给我的记忆方法“节点”,我还是能想起那些模糊的片段。

而这段记忆的“节点”,就是步顾的眼球。

也是它们,挑起了我内心深处的贪婪。

“节点”

二零一六年,六月的某一晚

那时,我的记忆力还没有出现问题。

很容易就想起……母亲过世十年这件事。

她生前很看重我的学习,抓得特别紧,稍有不顺,便给我来一巴掌。

可惜,直到母亲车祸前,我都没让她满意过。

因此,我只能每日拜家里的观音像,求菩萨能稍微宽慰一下母亲的亡魂。

如往常一样,我上完香后,把饭菜端上桌。

出于思念母亲的缘故,晚餐中,老爸特意煎了三条鲤鱼。

也不是说,母亲很喜欢吃煎鱼,恰恰相反,很讨厌油腻。

“她为什么会喜欢吃鱼眼呢?”

老爸反复咀嚼着嘴里的鱼眼,嘟囔了一句。

——因为秘密。

这句话是母亲亲口讲的,但我没有说出口。

因为一想起她那时的笑容,眼角就莫名变得酸涩。

嫉妒。

木筷戳穿焦黄的鱼眼,汁液挤压的滋滋声中,被挑起的鱼眼弧面泛着白光。

不懂,完全不明白秘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探究母亲的这项秘密,我曾挖过活鱼的眼睛。

尽管拼命扭动的鱼躯挺有意思的,但仍没达到心里预期的感觉。

冷不防的,我愣住了。

不自然的嬉笑声中,夹杂着一段纤维断裂般的咯吱咯吱脆响。

对座的弟弟步顾,今年二十岁。

正塞得满嘴生菜,盯着电视的综艺节目,似乎并未察觉到我的视线。

好像……他的眼睛形状跟鱼眼有些像?!

心头猛跳,左手搁到桌上,忍不住攥成拳。

要是挖掉他的眼睛,会不会……更接近母亲的秘密。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滞,连空调风都变成了诡异的噪音。

什么……?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舌尖在唇边打转,仿佛尝到一种腥甜的味道。

“节点”

二零一六年,七月上旬

一个多月的失眠后,我最终决定要挖掉步顾的“鱼眼”,就在这个平凡的清晨。

早间新闻的播音腔刚响起,老爸便出了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家里就只剩我和步顾二人。

掀起水壶的玻璃盖,墙面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动着。

07:28。

——该喝水了。

他跟我们两人不同,每日八点前,都要喝一杯温水。

这一习惯,可能源自步顾先前的家庭。

没错,步顾不是我的亲弟弟,甚至连亲戚都算不上。

他的亲生父母还活着,爸妈总这样敷衍我。

说起来也巧,老妈发生车祸时,步顾刚好满十岁。

——就因为那天要拿生日蛋糕,老妈才出门的。

我深吸了几口气,隔着客厅阳台的窗帘,那道背影若隐若现。

趁步顾讲电话的间隙,我抖了点安眠药粉到水壶。

——等他睡着,我就拖到浴室……

嗡——

猝不及防的,一阵耳鸣般的尖锐怪响截断了思路。

我的肩膀一颤,当即转头。

步顾仍讲着电话,不过此刻,可能由于紧绷的神经已然放松,阳台的谈话声也愈发清晰。

“我明白了……您放心……”

——没注意到就好。

我迅速摆好水杯,扔纸巾的手猛然顿住。

——不对,刚才的怪响怎么回事?!

心底突兀窜出一种强烈的恐慌感,大腿也隐隐沉重起来。

“喵~”

一只肥胖臃肿的猫,蜷缩在腿上,态度像极捡它回家的步顾,丝毫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我撇着嘴,假装看起早间新闻。

不久,弟弟挂断电话,径直走到餐桌旁。

“关系真好,不亏是同类。”

我轻笑了一声,特意低下了脑袋,竭力隐藏情感的波动。

他貌似呆立了几秒钟。

随后,桌上的玻璃杯,汩汩升起翻滚的水面。

砰!

玄关传来意想不到的巨响。

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我透过厚密的浏海,勉强窥到静止的手肘。

老爸不是去钓鱼了吗?

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逐渐逼近。

在我愣神的工夫,他已端走那杯水。

一股凉意渗透了我的脊背。

“爸,这水不够温。”

老爸的肠胃一直不好,平时都要讲究饮水的温度。

不理会他的怒骂。

我赶紧夺过水杯,连同水壶,跑到厨房的洗菜水槽旁。

——可恶,为什么会失败!

紧盯着玻璃杯的水面,我咂了咂嘴。

倒进预先准备的废料盒,密封后,处理干净。

“处理掉什么?”

背后,质问的声音冷飕飕的。

剎时,脑中一片空白。

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还夹杂了一句:“喂,说话啊?”

这时,我马上听出是自己的恋人——晁萌。

握柄的右手收紧了几分,便缓缓松开。

一口浊气在肺腑里翻涌不休,好一会才压抑住。

“……我忘记步顾只能吃流食,正烦恼怎么处理掉苹果。”

“那给我吃。”

不等我答应,苹果已被抢走。

我的头顶上方,盘旋起啃咬的咔哒脆响。

晁萌的第六感很敏锐,稍不注意,便会察觉到周遭的异样。

我不敢转过身,生怕露出一丝破绽。

“作为交换,这玩意给你。”

话音刚落,某样白色的小物件就被塞到我的手里。

那是一瓶药。

瓶面没有任何包装,唯有一道利器刻出的划痕,模糊的轮廓像是一种动物图腾。

我瞪了半晌,终于想起来:这是我的胃药。

“对哦,今早忘了吃。”

我哈哈大笑,兑着矿泉水,将两药粒吞进腹内。

就像痛风老太,迷恋布洛芬之类的止痛药那样。

我只需服下胃药,心底的焦虑,就会瞬间消散大半。

“脸那么红,又喝酒了?”

轻细的呼吸接近耳畔,可以清楚听到晁萌的鼻尖抽动了几下。

忽然,雷声骤响,窗外豆大的雨滴噼啪砸到玻璃上。

“台风来了。”我耸着肩,赶紧转移话题,“我上趟厕所,你帮我看着步顾。”

尽量维持自然的步伐,我躲进了病房最里端的厕所。

谁知,还没坐到马桶上,门板就被拍得哐哐乱响。

“快点,我也要上!”

“你可以去隔壁,那没人。”

我糊弄了一句。

果然,厕所外,脚步渐行渐远。

坐了大概十几秒钟,西装的裤管勒得难受,我又站了起来。

哔,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一条信息弹窗蹦了出来:“等下,有没有空开黑?”

doge头像的右侧,写着:“芬兰猎犬”

这ID,是我还未面基的网友,也是我的得力“帮凶”。

“芬兰猎犬”和我的恶趣味不同,是一位各方面都极其优秀的成功人士。

只不过,我都特意混淆了许多事实,让“芬兰猎犬”帮着出主意。

“……你不是知道我不玩游戏吗?”

现在我没空搭理好友,但看了一遍前面的聊天记录,心情顿时舒畅许多。

哔,又一条弹窗跳进我的视野。

“闹钟提醒:打开右裤兜里的铁盒。”

就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设置闹钟时,右手却猛地一颤,冰凉的触感顺着手指蔓延至全身。

一枚精致的小铁盒竟然出现在了我的掌心!

手指缩了缩,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可能是身体下意识的动作……那就说明了闹钟是我特意设置的。”

我低语喃喃,上下掂量了一下。

……像有什么液体在晃动。

手微颤着,盒盖刚揭开些许缝隙,有股无法形容的恶臭猛地冲进鼻腔。

下一瞬间,浑浊的酱黄水面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浮起一颗泡烂的眼珠。

它咕噜噜翻滚了几圈,仿佛观察着我的眼睛。

“节点”

二零一六年,七月十三日

巡警摩托车拖出的轰鸣,淹没在夜色中。

我小心躲开路口监控,钻进城中村的石阀路。

这条路地处偏僻,没有安装监控设备,只有昏黄的老街灯亮着。

大量阴影提供了掩护,我凝视着坡底的拐角,满脑都是两天前偶遇的“眼睛”。

那生得恰到好处的色泽和形状,跟我的弟弟一模一样。

——还没到吗?

02:46,手表的秒针转动着。

根据调查,在“02:45~02:50”的时间段,“眼睛”会途径这条缓坡,然后消失。

——时间紧迫,容不得我失误。

屏息凝神,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过了大概两分钟。

高跟鞋踩着水泥路面,一阵哒哒哒的连绵脆响,从下方传来。

来了!

来了!

我立刻拨开碍事的草丛和灌木,探头观望。

黄光闪烁的坡道上,一双笔直的大长腿交迭着。

果真是她!

拳头握紧,配合着脚步声,悄悄潜到“眼睛”的身后。

即便是替代品,但那份色泽和形状都是货真价实存在的。

我咽了口唾沫。

就像是被蛊惑般,裹紧了风衣,缓缓伸出巍颤颤的手。

忽然,一滴冰凉的雨珠落在手背。

我打了个寒颤。

但相较骤降的室温,还是弥漫在厕所的恶臭味强上几分。

盖上了铁盒,捂着口鼻,准备离开。

然而回过神时,我的嘴角竟不自觉咧开了......

不行,现在的情绪必须要控制,暂时不能出去。

深吸了几口气,我刷起某问答社区,突然看到了一条无人问津的话题——

“被警察问话是什么体验?”

“匿名用户”

两年前,我家附近的巷子里,发生过一桩白领失踪案。

诡异的是,当时失踪并没有引起街坊们的议论,甚至连村里的长舌妇们都对此毫无印象。

你要问,为什么我知道这个消息?

因为,就在失踪案发生的第二天,一位男警官敲开了我家的大门。

“小子,你昨晚到哪里?”

那位男警官可能整宿没睡,黑眼圈很重。

我没有在意措辞的失礼,反倒不爽的是,他的眼神。

有种身体被冒犯的感觉。

“我昨晚就待在家里,或者说……最近都没出门。”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半天,仿佛想要看穿我似的。

我咬了咬嘴唇,耐着性子解释。

“那个路口的摄像头可以作证。”

我指着对面栏杆上的监控。

男警官皱眉,仿佛正警告着我:你有所隐瞒。

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冷汗差点浸湿后背。

……

问题的回答,我已浏览过半。

胸口堵得慌,几乎要呼喊出来。

难道,那件事还有其他的目击者?

“节点”的轮廓渐渐清晰,在脑海里慢慢拼凑起来。

“节点”

二零一六年,七月中旬。

当时,我打发完男警官,正好撞上刚睡醒的步顾。

我连忙埋下脑袋,本想直接绕过他,不料弟弟却直接抓住了我的肩膀。

“等一会,我们俩出去吃一餐饭。”

“我们的关系,还不至于好到这种程度吧?”

说着,便要甩脱他的手,不料弟弟却突然抓得更紧了。

“好吧,其实我不了解爸妈的喜好,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那一对鱼眼般圆润的黑瞳,堆满了期待的亮泽,持续诱惑着我。

脸下汹涌澎湃的欢愉,时时拉扯着我的唇瓣。

现在,我必须再坚持一会,才能逮住二人好不容易独处的机会。

不然答应得太干脆,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当步顾继续劝说我时,我默不作声,却暗想着,吃饭期间该如何料理他。

没有任何预兆,老爸就从厨房冲出来,拖我到阳台。

“家和万事兴,别闹脾气了。”

说这话时,他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抓着我的肩膀,神情急切。

“整天待在家里,干什么?”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啊……而且,外面的菜不安全。”

老爸瞪了我一眼,忽然长叹口气。

“凡事能交流就好好沟通,不要像你老爸似的,犯浑到追悔莫及。”

他低声训斥,放缓了语气,吹嘘起自己的往昔:

“念大学时,我可是学校里最受女孩子欢迎的人,追求者成群结队……”

粉围裙下的肚腩因为激动而高高隆起,衬衫纽扣已经被他不慎挣脱,胸膛半敞。

他絮叨了很久,直到……提及老妈。

“那时你老妈也特别爱黏糊着我,生怕我跑掉了似的。”

回忆中的幸福笑意渐浓,他转头看向阳台边缘,目光柔和:

“她的担心是对的,她的好闺蜜一直都暗自缠着我,虽然我拒绝了无数次诱惑,但还是死性不改……”

“为了不破坏她们俩的关系,我没有告诉你老妈真相。”

老爸说完,又摇了摇头。

“但我知道这都是借口,我只是享受着女友闺蜜带给我的虚荣感罢了,所以……后来……”

阳台风很大,把他的声音刮得断断续续。

“闺蜜逛街时意外身亡,而且死状非常凄惨,我当时……吓懵了!”

老爸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沙哑,像是被哽住喉咙,难以呼吸。

“脸都被工地钢材砸烂,眼球都爆出来了,嘴巴也歪到耳朵那儿,舌头伸出嘴巴外面。”

“我亲眼看见……我亲眼看见……”

他双腿微弯,竟险些跌倒。

身体猛烈颤抖,像是陷入某段恐怖回忆。

“那晚,我亲眼看见她变成厉鬼,找我索命……”

“质问我犹豫什么?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老爸的眼角沁出泪水,抬起手背擦了擦。

“我希望你记住老爸的教训,千万要记得沟通,即使对象是你讨厌的人……”

“不然,也许会害了你。”

听着老爸的忏悔,我呆立许久,才恍惚回过神来。

“行啦!知道啦!我跟他出去就是了。”

……

我返回卧室,花费了一番工夫,终于收拾得自己稍微人模狗样一些。

等一下,要怎么挖掉步顾的眼睛呢?

然而,一阵手机铃声,打乱了我的思绪。

来电显示:“诈骗电话,已被651人标记”

当下心情大好,我按下接通键。

“喂~”

我礼貌地问候着。

嗡嗡——

尖锐的噪音刺痛了耳膜,我赶紧按掉。

搞什么,现在骗子的吃饭家伙那么渣嘛?

“节点”

“好久没见。”

对座的男青年,皮肤黝黑,爽朗的笑容有些扎我眼。

他好像是步顾的好友。

可惜,我记不住无关紧要的名字,以前都喊他“小黑”。

现在更直接破坏了我的计划,没找这家伙算账就不错了!

“最近是不是睡得很差?你的眼神……不太妙。”

可能是看出我的不耐烦,小黑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题,让我频频喝水,胃胀得很。

“失礼了。”

途中,步顾上厕所。

过了一会,我受不了小黑的狂轰乱炸,也借“尿遁”离席。

路过厕所旁的推拉窗,一道腰脊挺直的背影吸引住我的视线。

是步顾。

窗外的停车场边,他独自站着,高砖墙的阴影遮掩了身形。

这家餐厅的老板和爸妈相熟,所以我清楚,那位置恰好是摄像头的死角位置。

我可不信,步顾会无缘无故跑到这种地方。

死角还有三处。

悄无声息的,我选择了最接近步顾的红砖堆,然后,悄悄探出手机。

果然,视频录制到三十三秒钟,屏幕多出一张骷髅般的面孔。

我不认识那个人,但从破烂衣物、脏污的灰黑皮肤来看,应该是流浪汉之类的。

距离太远,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是看口型,似乎是在讨论什么事情。

他们谈话期间,流浪汉叼着根烟,不停点头哈腰。

最后,步顾把一沓钞票塞给流浪汉,便迅速离去。

我有点看不懂弟弟的操作。

小心躲开摄像头,跑到那面墙,弯腰,慢慢探索着。

烟头、纸巾、空塑料瓶、天然奥利奥……

还有一张纸!?

纸的中央破了个大洞,边缘还残留着些许黏液,一看便知,被撕不久。

拍下照片,久久凝视。

……这纸的质料好眼熟。

“节点”

主卧的打鼾声震耳,即便在客厅走廊,我也能听清。

隔着一条破抹布,我拧开了步顾卧室的门把手,然后光着脚走了进去。

现在,我的弟弟约了小黑去夜蒲,整晚都不会回来。

我有充足的时间,好好搜查这间陌生的卧房。

今早的奇怪事件点醒了我。

多年来,我都没有进过弟弟的卧室,也许可以从私人物件里找到他的行动逻辑。

手机调到弱白光。

不像我的狗窝,屋内的摆设很整洁,所以有样东西立马引起了我的注意。

电脑桌上,摆着一具雪白瓷雕。

大概二十多厘米高,鸟头人身,手持木杖,盘坐在地。

我看了一会儿,实在是看不出个究竟,又把视线放向别处。

东墙面有一张书架,三层隔板被塞得满满的,清一色都是笔记本。

我随便翻出一本开封的,摸了摸质地。

果然,质感和停车场的纸一模一样。

步顾自小就有一个怪癖。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囤积大量的笔记本。

目光一晃,我将目标锁定到书架上的笔记本,翻看起来。

……奇怪,为什么都是空白的?

尚未开封的暂且不论,就连使用过的笔记本也是。

撩起前额发,指尖继续翻动。

忽然,视线顿了顿。

一张空白书页上,有枚不起眼的黑点映入我的瞳仁。

虽然不起眼,可仔细瞧去,那分明是圆笔尖的墨水。

难道?!

我再次翻看前面的笔记本。

之前没有细看,现在才注意到,有些页面残存着一些浅显的笔迹。

我依稀能辨认出几个模糊的字样。

——“诱惑”、“节点”、“仪式”

“节点”

次日。

叮咚——

摇着昏沉沉的脑袋,我走到玄关,打开了大门。

“怎么又是……您?”

打了个哈欠,强憋住心里的怒火。

“打扰了。”

男警员也顶着两团黑眼圈,扑克脸没有半点表情。

“董小姐,您看样子像吗?”

他侧身一让,背后站着一名身材纤细的美女。

——好长的腿,脱掉高跟鞋,应该和我差不多高吧?

沉默片刻,她的视线锐利如刀,刮得我全身发毛。

“像。”

吐完这一个字,态度立马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她捂起嘴,眼神透着无法抑制的惊恐。

“就是……就是表情丰富了一些……前两天,那人全程面无表情。”

两天前?

我迅速闪出相应的信息:那起失踪案?!

“这位董小姐,前两天遭到未知人士绑架。今早环卫工人发现她时,昏倒在路边……”

男警员顿了一顿。

“衣衫齐整,没有被侵犯的痕迹,精神状态良好……”

“谁说的?!我的眼睛都肿成这样了!!!”

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董小姐尖叫了一声,气得跺脚。

我听得莫名其妙,这位董小姐有点奇怪啊……

而男警员干咳了几声。

“董小姐,您确定。歹徒长这样?”

“不会错……”

董小姐看看男警官,又看看我,仿佛想起什么,脸红成一片。

“歹徒很奇怪……我醒来的时候,他浑身赤裸,抱膝坐在我面前。”

“当时,那根玩意软趴趴的……”

董小姐抓紧A字裙的下摆,脑袋快埋到胸脯上去。

而男警员则皱着眉头,拿笔记录着什么。

——这绑架犯是不是有毛病?

吐槽归吐槽,但我很快有了洗脱嫌疑的主意。

“等等!”

望着男警官愈发不善的眼神,我就势缓缓举起手。

“我是女的。”

步顾视角

病房厕所的隔音很差,姐姐的喃喃低语反覆回荡着。

即便我很想听清内容,然而,她的声音太乱了。

天花板涂满了纯白的油漆,我不喜欢这种颜色,但也只能认命地接受。

对了!

姐姐刚提到一个模糊的词:绑架。

结合她先前眼里的慌乱,“节点”跳到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