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身处地狱

南槐 3224字 2019-07-04 14:37:51
钟声响动,沉沉入眠。

地下室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在缓缓流动的刺骨空气中,四周的水泥墙墙壁也散发着阴寒冷意。压抑的死亡气息铺面而来,心惊肉跳,骨寒毛竖。

“滴答——”

水滴从高处落下砸在水泥地面的声音骤然打破这番恐怖的宁静。

恍惚间——好像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敲击声,似有硬铁撞击地面。

随着第一声落下,磕磕碰碰的刺耳响动持续不断,连在一起听……像是有谁把铁链拖曳在地上行走时摩擦发出的响声,诡异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节奏感。

宋词佝偻着脊背,脑袋软趴趴的向下耷拉着,整张脸完全笼罩在肮脏凌乱的黑发中。她的手臂微微向后伸着,拖着一个连接她血管的抽血仪器,斑驳枯瘦的两条腿承载着这份重量缓慢的前行。

拉开了几步距离,插在手臂里的针头终于拉扯到极限‘噗’的一声弹飞开。她仿佛察觉不到疼痛,继续自顾地向前移动。随着她每前进一步,禁锢双脚的铁链便会发出‘吭哧’的摩擦声。她充耳不闻,蹒跚着步子笃定的朝地下室出口走去。

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从里面被推开,宋词摇摇欲坠站在门口,身上埋入过抽血管的地方惨不忍睹,鲜红的热血争先恐后从伤口溢出。她无视残破不堪的躯体,缓缓仰首看向天边即将落下的夕阳,发丝缝里那只右眼里漆黑无神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似有流光划过。

“真美呀。”

赞美声出自龟裂起皮的嘴唇。少女芳华,声音本该悦耳,但那副干涸的嗓子像是被轮胎碾压过——晦涩刺耳,难听至极。

宋词收回目光开始打量这片天地。陌生的地方,四面都环绕着荒芜杂草,唯一关押她的白房子在这片了无人烟的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拖着形同枯槁的身体摇晃着前行,迫切想要远离这间像张着嘴的恶魔一样的房子。

泥泞小路上,宋词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刻不停的向前走着。脏烂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吊带长裙被血水沁得湿润,饱和过后,再沿着裙摆滴落到地上和在泥土里……

宋词继续固执的走着。她想活着!哪怕已经支离破碎,哪怕苟延残喘,她也想活着!

但,老天似乎看不到她祈求的心……

一道刺耳的刹车声石破天惊,打乱了夕阳下扭曲的美景。

不远处,公路上停下一辆红色汽车。

宋词漆黑的眼珠转了转,颓废的停下步伐。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车门打开,宋画屏急不可耐跳下车,她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囚徒竟然出现在这里。

“宋词!”

宋画屏怒喝一声。不顾高跟鞋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左摇右晃,气势汹汹冲到宋词身边,像拉弓一样猛地一巴掌扇在宋词黑发掩盖的侧脸上。嘴里叫骂声不断:“该死的贱人,你竟敢逃出来!”

宋词羸弱的注定身体承受不住这一巴掌,闷哼一声,身体栽倒在地,溅起几分灰尘。

宋词脑袋嗡嗡作响,口腔里牙齿磕破舌尖,发着浓浓血腥味。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不受控制溢出的鲜血,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眸突然一亮,旋即又暗淡下去。

……血的味道……真美味呀。

只可惜,这样的美味她快没机会品尝了。

“杭儿,你快过来把她拖回去。她这副样子,要是被过往车辆看见了可不得。”

跟在宋画屏身后着装华丽的富太太被宋词的惨样恶心得直皱眉,她满脸嫌恶的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捂着嘴嚷嚷。

宋画杭翻了个白眼,他最是瞧不上女人的矫情劲,撇了撇嘴,十分不乐意的下车走来。

许是宋词的状态实在不堪,惹得宋画杭怪叫一声。他朝宋词身上“呸”了几口口水,抬脚在她乱糟糟的头上狠狠碾压。嘴里抱怨着:“妈你是存心让你儿子吃不下饭吧?这么恶心的玩意儿你让我来搬,妈 的,光是看她一眼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不把她带回去怎么办?曾医生今晚就过来了,她要是死了怎么活体换心?你姐姐可等不了太久。”柴静跟着啐了一口,厌恶的看着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宋肯皱着眉,面目阴沉的对妻子说:“早跟你说过不要掉以轻心!你是一点没放在心上。”

柴静不服气道:“我哪知道这小贱 人都要死了还不省心。”宋肯告诉她:“如果我们今天没来,等她再往前走几步上了公路,后果不堪设想。”

“啊!”柴静回过味来开始后怕。对宋词厌恶也更上一层楼,也不管富太太的作态,骂骂咧咧连踢带踹,“好啊你这个贱 人!都这副德性了还能把铁链的钥匙偷到。想逃跑是吧,我看你往哪里跑!”一边骂着,高跟鞋一下又一下实实在在的伺候在宋词身上。

直到她气消得差不多了,宋肯才道:“行了,成什么样子。”

柴静最后再踹了宋词一脚,才终于满足的停下动作。

宋画屏朝公路的方向看了眼,不耐烦的催促道:“爸爸,我们快把人带走吧。”

宋肯揉了揉她利落的短发,斜看了一眼独自踩碾宋词脑袋踩得高兴的宋画杭,“杭儿,别玩了,把人拖回去。”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必太小心,留口气就行。”

这便是赞同他们对宋词的折磨,只要保证宋词的心脏没有停止跳动即可。

“好嘞,爸。”宋画杭应了声,帅气的脸染着凶恶,下嘴唇包上吹了吹额前过长的头发。

宋画杭兴致勃勃的拽起宋词的两条腿就往前拖。似乎怕她太好受了,故意往石头多的路上走——左扭右甩,一会儿拽头发,一会儿扯胳膊,时不时还会故意踩她一脚。

地上宋词像一个破布娃娃,她知道自己逃离的机会已经远去,等待她的只剩毁灭。她曲起手指,顺从的接受拖运。

……

宋词又回到了地狱,她被牢牢绑在手术台上。

原本阴暗的地下室,此刻亮如白昼。地上肮脏的积水在白炽灯下显得更加浑浊不堪。

和宋词并排的另一个手术台上,宋画屏一身雪白病号服躺在上面。或许是处境截然不同的缘由,两人身下的手术台都是天壤之别——肮脏属于宋词,洁净属于宋画屏。

“曾医生,手术的风险……”柴静欲言又止。

曾文正将手术用具一一摆放好,闻言他看向柴静,满脸写着无奈:“太太,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换心手术的技术早已成熟。若不是活人换心属于违法行为,这项手术早就大众化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只是担心。”柴静虽然打心底里看不起曾和他们狼狈为奸的曾文。但自己女儿的小命捏在他手里,她再高傲也不敢在此时露出一分一毫的不满。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这项手术。”

宋画屏烦躁的催促道:“妈妈,没事的。我相信曾医生,你赶紧出去吧。”

“你这孩子。”柴静戳了下宋画屏的额头,嗔怪道:“躺在手术台上的是我的亲女儿,我哪能真正放心。”

“我知道了。你快出去吧,你看爸爸他们都在外面。”宋画屏继续催促。

柴静无奈:“好了好了,我这就走。”然后对曾文道:“那就麻烦曾医生了。”

曾文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太太快离开吧。我这就准备打麻药了。”

“那我先上去。”柴静点点头,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声:“曾医生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按铃叫一声。”

曾文轻“嗯”了一声。

虽然关心则乱。不过柴静知道不能打扰到曾文准备手术,既然把女儿交到他手上,她能做的也只有信任曾文的技术。

曾文目送柴静一步三回头走出地下室,挑起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明明都是手染鲜血的刽子手,却谁也看不起谁。

待地下室的门完全关上后,曾文才从旁边架子上拿出一双手套一边戴上一边朝宋词走去。

站定在宋词的手术台前,曾文伸手将宋词凌乱肮脏的黑发拨弄开,露出那张污垢不堪,伤痕纵横的脸,皮开肉绽的脸上空洞洞的左眼眼眶中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完好的右眼直勾勾的盯着他,黑如宝石般的眼珠虽一动不动,却仍然美丽耀眼。

“这么漂亮的眼睛才卖两百万实在是亏了。”曾文呢喃了一声。手掌摩擦着宋词伤痕遍布的脸颊,停在漂亮的右眼上,眼中尽显痴迷。

“曾…叔…叔。”破碎难听的声音坎坷缓慢,宋词盯着曾文,扯开嘴角露出灿烂诡异的笑容,龟裂的嘴唇因为大动作裂开一道道口子,鲜血淋漓,有的钻入嘴巴,有的洒在下巴。

曾文一个激灵收回手,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宋词,一股寒意直窜头皮。

原本该痛苦求饶惊声尖叫才对,怎么会这么冷静?此时此刻还能笑得出来,难道是疯了吗?

曾文后背发麻,怀疑的看着她,“你不怕了吗?”

怕吗?

宋词无声的笑弯了右眼。笑容灿烂,甚至看不见漆黑的眼珠了。诡异的笑容取代了原本该出现在这张脸上的恐惧、怨怼和愤恨。

她说:“曾叔叔都不怕,我又怎么会怕呢。”

宋词牙齿咬住渗血的舌尖,满心悲凉,坏事做尽的人都不怕,她为什么要怕?

“你!”曾文强嗓子有点发干,他竟然差点被一个小丫头吓住了。

暗暗压下宋词诡异表情和话语带来的心慌,曾文重新正视这个马上就要死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