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棋高一着

枝偶 3049字 2021-02-03 18:36:55
容怀恕再次见到沈问渡实在沈若江的葬礼上,后者脸色苍白,眼中却带着一股子狠意。

见他过来,沈问渡那张置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脸上突然露出几分无措,却又转瞬即逝,容怀恕甚至以为自己眼疾又发作了。

半晌后容怀恕听见沈问渡说道:“太子殿下金安。”

容怀恕抬眼看了看正前方的牌位,牌位后面是装着沈若江的棺材,铺天盖地的白让容怀恕一时间呼吸困难,他好像想起了四年前他借着傅云横的势力偷偷跑过来,只看见大钺被蒙上了一层白布,绵延无绝。

垂下眸子,容怀恕拍了拍沈问渡的肩膀,正巧后者抬头看他:“太子殿下,你知道,我的兄长是如何死的吗?”

愣了愣,容怀恕缓缓摇头,沈问渡见状正要说什么便看见傅云横进来,终究还是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容怀恕见他半天不说话,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身后,于是也转过了身看向后面。

他的眼疾还没好,故而只能看见一身玄衣的人缓缓从人群中往前走,离得近了他才看清后者墨绿色眸子里尽是冷意。

那双眸子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几分迷茫,转而又变得柔和。

挑了挑眉,容怀恕不合时宜地想,傅云横的这眼睛,倒真是转变得快。

“太子殿下,这儿不宜多留。”傅云横走近容怀恕,放低了声音。

容怀恕并没有理会他,转身看着沈问渡,后者见到傅云横后脸上似乎,带着几分狠意。

皱了皱眉,容怀恕向沈问渡打了招呼便要回宫,只是刚出沈府不远他便听见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听到声音容怀恕倒有些惊奇,那人一下子窜到了他表面,两年过去后者面容没变多少,只是眼中少了几分澄澈。

“乔喆,你回来了?”容怀恕问他。

乔倾木“嗯”了一声,等走近容怀恕后才双眼通红地说道:“我看过沈若江的尸体。”

容怀恕看着他觉得心上有些怅然——三个礼拜前,乔倾木的母亲最终还是没能被救活,乔木山庄一夕之间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变得死气沉沉,乔风轻早早地便将庄主之位给了乔倾木,后者被迫肩负起一个山庄的职责。

“然后呢?”容怀恕问。

“他和我母亲,中的是一种毒。”乔倾木微垂下头,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半晌后又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容怀恕:“那种毒,只有钺朝王室有。”

浮清散?

容怀恕看向他,连后者点点头,皱了皱眉问道:“沈若江是什么时候死的?”

“看样子是三天前。”乔倾木抿了抿唇还是说道:“他中毒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下毒的人不出意外是他身边的人,我不想,打草惊蛇。”

三天前?

容怀恕想起那天正好是容川泽说自己心口疼的那一天……

瞬间容怀恕便明白了容川泽的子蛊,在谁的身上了。

他一转头便看见容川泽急冲冲往这儿跑,手里拿着自己送到后者府上的琉璃塔。

离得近了些,容怀恕看见后者脸上面无血色,往日里总是闪着光的一双眼这会儿黯淡无神,像是一具没有意识的尸体一般,只为了前行。

路过容怀恕身边时他几乎想伸出手拉住,却被身后的乔倾木一拽,后者冲着他摇了摇头,见此他只好作罢,只是还不太放心便跟了上去。

他慢了几步,等他进去的时候,容川泽已经将琉璃塔放到了沈若江的棺材那儿,让他意外的是后者没哭没闹,只是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

他看见容川泽浑身都在颤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住,叹了口气容怀恕知道那双手少不得找太医来看一番了。

沈问渡再次过来,看着容怀恕声音放得极低,听上去隐隐多了几分哀求:“太子殿下,臣恳请您调查兄长死去的真相。”

看了沈问渡良久,容怀恕才点点头:“在那之前,你要注意,保重身体。”

“注意”那两个字他咬得极重,他不愿意看到沈府再多一具尸体。

沈问渡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对着容怀恕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进了内堂。

见此容怀恕蹙起眉头,这回终于出了沈府。

沈若江的死传遍大钺后人人都感到惊叹惋惜,那样一位大将军,竟年纪轻轻便死在了沙场上,听说是被敌人一剑刺穿了心脏,直接钉死在了城墙上。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沈若江没有死在南部欲族,而是西部囚族的边关上。

于是便有人猜测,沈若江是被派去支援西部,毕竟梁王容先别被困在了那儿,虽然是浣妃柳子媚从旁的妃子那儿过继来的,可名分上还是大钺的梁王,沈若江离那儿比旁的人要近些,自然要赶去救人,结果人没救来,自己也死在了那儿。

延顺皇帝怜惜人才,追封沈若江为黎南侯,官至一品,只是后者到死也再没来得及看容川泽一眼。

自那以后容怀恕便很少见到容川泽,更多的时候后者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一直到对方被封为南部楚王,远离了豫州城。

日子一天天过去,容怀恕有时候细细想来,发现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像都失去了活着的目标,却都知道了生存的意义。

今年算上,他已经做了三年的太子,却心力交瘁,每日看着屈意正那张脸他便恨不得千刀万剐,可终究还是将这份恨意埋在骨子里,只等有一日能够实现。

容怀恕长叹一口气,看着空荡荡的宫殿想说什么,却突然想起自己将所有宫人都屏退了,只好闭上眼往后躺了躺。

好一会儿后他听见有人进来,于是睁开眼看过去,发现是傅云横后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你怎么今日有空来这儿?”

傅云横看着前面的容怀恕轻轻地舔了舔嘴唇,垂下眸子轻声说道:“三皇子薨了。”

容怀恕挑了挑眉,抬眼看向傅云横,思索了半天才问道:“他三年前是怎么疯的?”

眼中的迷茫让傅云横看得有些心惊。

“殿下做了太子,他一时难以接受。”傅云横缓缓说道,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容怀恕听见只觉得有些吵闹。

“傅云横,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容怀恕盯着傅云横,眼中的冷意纷涌而至:“你当年究竟有没有,参与过长恩太子一案?”

他看不见傅云横有什么动作,也看不清后者的脸。

于是傅云横的声音在殿中更加明显:“臣,没……”

后面的话容怀恕没有再听,也没有耐心再听,九年了,从他知道兄长死亡已经九年了。傅云横骗了他六年,他自己骗自己骗了三年,九年这么长,他还是没能从傅云横口里听见一句实话。

容怀恕看着他,眼中枯如深井:“傅云横,你还在骗我。”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似乎是冷笑一声。

而傅云横听见这声冷笑一下子心沉谷底,他慌忙抬头看向容怀恕,只觉得自己好像,无处遁形。

“你催眠了那么多人,南易止、沈问渡、凉玉……甚至不惜拉入了自己的亲弟弟。”容怀恕睁开眼,里面尽是冷意,他面沉如水地看着傅云横:“为了我,你可真是劳神费力。”

“殿下,臣都是……”傅云横咬了咬牙,眼角似乎变得有些红,只是容怀恕的眼睛一向差,他想多半是错觉。

“臣都是,为了殿下……”

“够了!”

一声怒呵回荡在宫殿之中。

傅云横瞬间噤了声,看着面前的人脸上突然显出十足的怒意。

“为了我为了我,傅云横,你口口声声为了我,便是助纣为虐,便是为了铲除异己不惜搭上那么多人的命?”

容怀恕眼中泛着冷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傅云横,你的为了我,本宫真是,无福消受。”

他说出了这三年他想说的话,终于感觉心上一轻,如释负重般叹了口气,最终说了一句话:“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日后两不相欠。”

他闭上眼坐在位子上,好半晌没听见对方回答,他想睁开眼却又不想见到傅云横的那张脸,他怕那张脸上写着难过,写着无措。

即使他的话放得再狠,可对着傅云横,他始终下不去狠手,这个人在自己身边跟了十多年,他不想,也不舍得。

只是终究,他和傅云横是两路人。

突然他感觉到面前一大片阴影遮住自己,他睁眼看过去,发现自己已经被傅云横桎梏在了椅子上,他看向后者的眼睛,那双眼里什么情绪他都见过,可唯独这一次,那眼中暗藏着的疯狂,让他感到心惊。

“殿下,你想和我撇清关系?”

他听见傅云横问他,声音低沉沙哑,却又饱含着情欲,他看向后者的嘴唇,一张一合,他竟有些听不清对方在什么。

等傅云横狠狠地吻上他的嘴唇后,容怀恕才反应过来,伸出手便要推,却被一把抓住转到了身后,他听见前者带着狠意的声音传来——

“不要想着和我割断,容绝,你不能,我也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