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叫我亦慕

在方亦慕的帮助下，叶紫悠很快写完了所有作业，刚收拾好书包就听到大门传来的声响。



裴艳回来得比以往晚了点，她同叶英华一起到家已是华灯初上。



厂里进的货今天刚到，全厂的人清点完货物才下班。



叶紫悠看着一回来就累得坐到沙发上的父母，鼻子有些发酸。



分别替爸爸妈妈揉了会儿肩，她提议道：“晚饭还是不要做了，我出去买回来。”



傍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空气中漂浮着各种饭菜的香气。



叶紫悠独自走在熟悉的街道，盘算着附近哪家饭店的菜好吃又干净。



“小悠，等等我——”



方亦慕快步追了上来。



那声“小悠”令叶紫悠颇为尴尬，她目光闪烁地问：“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来担心你被饭店扣押……”扬了扬手里的钱包，方亦慕把白色的手机交给叶紫悠，“还真是粗心大意！”



“有什么关系，你细心就行了呗。”



蹦蹦跳跳着走开的叶紫悠似乎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所隐藏的含义，也不会知道它给方亦慕带来多么大的触动……



怔怔地凝望叶紫悠的背影，方亦慕似雪般洁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光芒游弋在他的身旁。



当叶紫悠发现方亦慕没有跟上来，她回头的瞬间，那璀璨的光芒将她的眼睛点亮。



叶紫悠定定地看着光源，从心底突然传出一个声音——他是方亦慕……



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叶紫悠满意的饭店。



如意酒家开了已有六七年的时间，叶紫悠也经常来这边吃到，她和这家的老板娘——长相富态的刘阿姨很熟。



不大的店面里摆着十张桌子，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店内生意爆满。



“这不是紫悠吗？和朋友过来吃饭？”



叶紫悠刚走进去，就听到收银台里的刘阿姨爽朗声音传来。



方亦慕跟在她的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笑容甜美的叶紫悠。



“这位是我哥，前两天刚到我家。”叶紫悠压低声音，对老板娘说到道：“以后他自己过来，您也要给打折喔，我今天特别带他来给刘阿姨认识的。”



刘阿姨豪爽地说：“哎呦那是肯定的啦，以后紫悠要是交男朋友别忘了也让我看看，刘阿姨请客，顺便帮你把把关……”



叶紫悠尴尬地笑着，心虚地瞟了眼方亦慕，见他脸上也浮现出笑意，她以眼神警告：不许笑，再笑我打人了！



点了六个菜，叶紫悠问老板娘：“包间有人吗？”对方摇摇头，她说：“那我和哥哥去先里面等，有客人我们再出来。”



小饭店唯一的包房只能坐八个人，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叶紫悠对正在四周打量的方亦慕说：“想不到，这么小的店也有包间。”



白色的墙壁，摆放整齐的椅子，干净的桌和通透的玻璃杯，令方亦慕感到出乎意料这间店的环境，以及……



他也坐下来，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得寸进尺地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健谈的，既然说我是你哥，再叫一声听听啊！”



“少来，我迫不得已才那么说的，难道你没看见刘阿姨的眼神？她可是出了名的热心肠，想象力又很丰富，今天要是不解释清楚，明天咱们家附近的邻居就都知道我领男孩子来买东西。”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叶紫悠傲娇地一拂头发，“做梦也别想我能叫你哥，大一岁又怎么样？”



方亦慕刚想说些什么，叶紫悠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响起。



——叶子，在干嘛？



短信的内容明显是苏辰潇的口吻，但姓名被叶紫悠改成了“苏筱筱”，一听就是女孩子的名字，这么做的目的是，即使有人翻看了她的手机，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当然，到目前为止，叶紫悠还未发现自己的父母有这样的行为。



而且为了安全起见，她还跟苏辰潇约定，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千万千万不要给她打电话，这也是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着想。



想了片刻，叶紫悠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饭店，等待上菜中。



其实，这并不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她只是没有如实说和谁在一起。



相信苏辰潇一定以为她正在和家人吃饭吧！



回复消息的时候，叶紫悠的嘴角上扬，她的脸庞有方亦慕不曾见过的光亮。



能让她如此露出这般表情的，恐怕只有那个人了……



方亦慕垂眸，将瞳孔的黯淡隐去。



可他交握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



来来去去地又发了两条短信，只见苏辰潇回复：



——那你好好吃饭，吃得白白胖胖才可爱。



“噗……”叶紫悠捧着手机窃笑出声，白白胖胖那是猪，坏辰潇，真是找揍啊！



“当着单身人士的面秀恩爱真的好吗？”用手机浏览网页的方亦慕说，“小心被报复啊！”



他的语气淡淡的，冰冷手指遮住屏幕上的字，“博翔”仿佛或作利刃，直直刺向方亦慕的心脏！



切，瞧他说得自己跟大龄剩男似的，之前不还间接承认了情史丰富吗？



何况……



“得了你，下午和九班班花在一起的是你吧？这么发展下去，明辉很快就会培养出一个浪荡少年，从而名扬四海。”



这是方亦慕第一次对她的冷嘲热讽没有任何反应，见他专注盯着手机的样子，叶紫悠认定了他在看美女！



“重色轻友的人最可耻！”小声嘀咕完，叶紫悠不禁微微一愣，我什么时候和他成“朋友”了？



六个菜全部打包好送到包房已是四十分钟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收银台去结账，刘阿姨很够意思地给打了个九五折。



临走前，刘阿姨还没忘让叶紫悠向她的父母问好，可见叶英华一家的人缘是相当不错的。



走出饭店，方亦慕二话不说地把叶紫悠手里的袋子接了过去，“天黑路难走，你好好看路就行了。”



明明是好意可听起来怎么就让人觉得不舒服呢？



方亦慕走下台阶，叶紫悠随后跟了下去。



夜幕降临，星空璀璨。



昏黄的路灯照在他们的身上，宽敞的马路上，他们影子靠得那样近。



“会不会很重？不然分给我一部分……”



似乎联想到了什么，方亦慕愉悦地笑起来，“你不觉得刚才的话很想偶像剧里的对白吗？”



他清清嗓子，模仿女孩子的声音：“我会不会很重，不然把我放下来吧！”



眼前浮现他所说的场景，叶紫悠也咯咯地笑出声，“亏你想得出来，我猜啊，接下来男孩子会说‘很重，因为我背着的是整个世界’！”



“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吗？”



路灯下的方亦慕脸色柔和，唇角微扬地看一眼叶紫悠，见她摇头，他说：“我要说，不重，因为我拎的是四个人的晚餐。”



这笑话冷得让人直发抖，可再冷它也是个笑话呀！



叶紫悠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重重拍手，她惊呼道：“亦慕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啊？”



亦慕，就这么脱口而出。



两人皆是一愣，这是相识以来，叶紫悠第二次这么叫他，更是首次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如此称呼他。



他们停在原地，一言不发，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晚上的风更凉了些，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被吹乱的，还有叶紫悠的思绪，此时的她后悔得想要把舌头咬掉，假如这么做能收回那两个字……



半晌，方亦慕笑了笑，似遗憾似满意地说：“不叫哥，叫名字也不错，以后就叫我亦慕，要记住了，小悠。”



叶紫悠只得点头答应，叫就叫呗，又不会少块肉。



“回家吧，菜冷了就不好吃了，叔叔和裴姨也会担心。”



通往叶家的路没有路灯，好在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叶紫悠又开了手机上的手电功能，所以这段路程并不太难走。



离家越来越近，叶紫悠终于问出了那个让她忐忑一路的问题。



她扭扭捏捏地说：“那个……亦慕……”这么叫他的名字还真是不习惯，可没办法，谁让她刚才自己口误了呢！“我出来之后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比如答应过我的事？”



并不是信不过他的承诺，毕竟事关重大，还是确定下比较好！



弯弯的月牙挂在夜空，和千万个星辰点缀如墨的苍穹。



都说人死后会化作星星，守护他所珍爱的人。



正当方亦慕默不做声地寻找着最亮的那颗星时，他听到叶紫悠那样问道。



心情莫名变得烦躁，但他的声音还是很轻：“小悠，你是不是关心则乱到有点神经质了，就算我想说也要有时间才行。而且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在意，谈个恋爱至于和做贼似的吗？早恋又怎么了，你说出来裴姨他们未必一定会责怪你，只要你……”



他本想说“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就没什么大不了”，可转念一想，这样的话显得太过暧昧，他们这种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兄妹，甚至还有点敌对的关系，实在不适合说出那样的话来。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亦慕，是你不懂……”



安静的小路上响起若有若无的叹息，那是她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惆怅。



星空下，叶紫悠轻声讲着自己的彷徨、迷茫与纠结，方亦慕不知不觉放缓了脚步，回家的小路好像变得没有尽头……



她说，正因为倍受父母的疼爱，所以才不敢做出令他们伤心的事。对于辰潇的追求，起初她是拒绝的，接受以后也没想到两个人能有这么久，更没想到在相处的过程中，自己竟然对苏辰潇产生了依赖。



叶紫悠还说，当初答应苏辰潇也是一时地头脑发热，她以为他也是如此，可能要不了多久两个人就会分开。



谁想到，一交往就将近一年，叶紫悠的情感也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可有可无到如今的不想分开、患得患失，她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我承认，我是很大惊小怪，……”望着不远处家里亮起的灯光，叶紫悠坚定地说：“但是我就想守护好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再等等，当我觉得爸爸妈妈可以接受我谈恋爱的年龄，假如那个时候辰潇还没有离开，我会带着他回家，然后把一切都坦白！”



在她对人生的规划里，有那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俊美男孩的存在，甚至有一次看到电视剧里新娘手拿捧花，叶紫悠红着脸想，未来的某天，火热的盛夏，圣洁的教堂外，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将手中的紫玫瑰捧花抛出去……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至今为止从未都任何人说起！



同一片夜空下，苏辰潇的公寓内。



他坐在书房上网查资料，苏晨瑶连门都不敲直接闯了进来。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苏辰潇还是一直瞅着电脑，手指不时敲两下键盘，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被无视的苏晨瑶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她几步冲到哥哥桌子旁，霸道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挑衅地看着无可奈何地苏辰潇，谁让你不理我了！



对峙了两秒后，苏辰潇认命地拍拍大腿大腿，示意她坐上来。



苏晨瑶却后退着对他伸出右手，很严肃地说：“哥哥请自重，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那表情与武侠剧中看破红尘的尼姑如出一辙，苏辰潇被这个活宝逗得乐不可支。



待她的“表演”告一段落，做哥哥的很给面子地鼓掌、喝彩，嘴里还夸张地喊着“再演一段……”



苏晨瑶这才露出了笑容，大笑着坐到哥哥的腿上。



兄妹俩头抵着头，视线投向了同一个地方——桌上摆着的全家福。



“哥，我想爸妈了。”



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苏辰潇只能以这种方式给予她一丝安慰。



上次回家是在寒假，苏辰潇早就习惯了父母不在身边的孤寂。



没错，为了培养子女的生存及适应能力，苏辰潇的父亲在儿子刚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就将他送到了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生活。



虽然有请专人照顾孩子，但房子再大，家里的人再多，也不能代替苏辰潇所缺失的父母的关怀。



这直接导致他的性格越来越独立的同时，心，也变得越来越冷漠。



可能所有人眼中，苏辰潇都是个开朗的大男孩儿，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能令他真正从心底泛起笑容的，除了这个在她十岁就被送来身边的妹妹之外，就只剩下总是笑得无忧的美丽少女了……



一想到叶紫悠，苏辰潇的心就变得更加柔软，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有些疯狂的想法，“小瑶，不如暑假让叶子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苏晨瑶欢快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地满屋转圈，嘴里还不忘打趣：“哥哥这是要带她见家长了？”



会心一笑，苏辰潇竟然没有否认。



事实上，他的想法很简单，一个多月的暑假不能见面真的是不小的煎熬，和叶紫悠相处越久，越无法忍受时间与距离的双重折磨。



他甚至有点分不清，这种执念究竟是深深地喜欢和爱，还是贪恋叶紫悠所带来的温暖。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苏辰潇早就暗中发过誓，他要那道明亮的阳光永远闪耀在自己的世界！



叶家。



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的叶英华夫妇醒来没多久，叶紫悠和方亦慕买回了晚餐。



对女儿一番夸奖之后，裴艳关切地询问方亦慕的情况，各方面是否适应，与同学相处得是否融洽，老师讲得课听着有没有觉得吃力……



叶紫悠真是佩服方亦慕的耐心了，虽说是出于关心，可妈妈罗嗦得连她都有点受不了，人家方亦慕竟然很认真地回答，完全没有敷衍的迹象。



她咬着筷子，坐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假如方亦慕的耐心是装出来的，那他的演技真的令人叹服啊！



方亦慕的回答无外乎是“明辉很好”、“环境非常棒”、“同学们非常友好”，但千篇一律的“好”配合他诚挚的眼神，让人对这番话的真实性深信不疑。



裴艳这才放下心来，她就怕亦慕在校受了委屈忍着不说，那就太对不起死去的方舒了。



这时，叶紫悠也悄悄松了一口气，方亦慕全程都没提及她所担忧的那件事，早知道事情这么好解决，她也不至于极力反对方亦慕进去明辉，还因此对妈妈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可如果没有那个小插曲，有些事，或许她永远也不能知道真相吧？

那么残酷的、残忍的真相……

如果知道这个盛夏将会是人生的转折点，叶紫悠说什么也会阻止一切的发生！她发誓！